五年後。

趙謹嵐在走廊上迅速地走著，高跟鞋的鞋跟打在光可鑒人的瓷磚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輕響。

她停在了一扇深紅木門前。

然後，她伸出纖細潔白的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門沒鎖，她很順利地推開了門，邁入室內，反手關上。門頁和門框相貼合，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然而趙謹嵐沒有理會，而是看向了在房間裏席地而坐的某人。

這間房間並不太大，只是位於大樓頂層的位置凸顯出了它以及它主人的特殊性。

淺色木地板，雪白的墻，大大的落地窗鑲著白框，米色的窗簾被兩邊拉開，主人似乎是懶得去束它們，就讓它們保持了松散垂下的樣子。落地窗的左邊是一套沙發，套著米色沙發套，上面還點綴了幾個咖啡色的抱枕。沙發前是一塊超大的地毯，一下子就占了大半個房間的空間。地毯也是米黃色的，圓圓的，上面是軟綿綿的絨毛，在上面躺兩三個人完全沒問題。落地窗右邊是一套電腦桌，充分保持了這個房間的溫暖顏色：長長的桌子，桌面被漆成了白色，無一絲瑕疵，桌腳則是天然的木色，四個桌角都被磨圓，搭配上一張小小的靠椅，也是椅背白色椅角木色。桌面上擺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此刻亮著。落地窗的對面是幾個白色的書櫃，被書塞得滿滿的。

這個房間沒有一點像是總裁的辦公室，反倒像是一位閑適的小女人的書房。

趙謹言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慵懶地翻著書，手邊是一盞茶，裊裊地冒著熱氣。聽到聲響，她終於分神看了闖進來的趙謹嵐一眼，放下書本，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怎麽了？”

趙謹嵐也坐了下來，順手就拿過趙謹言手裏的茶杯喝了一口，“讓我先緩緩。你也是的，自己不要助理，什麽事都自己來。偏偏你辦公室又沒有茶壺，我得上外面拿水，麻煩得要死。借我喝一口。”

趙謹言收回手，重新拿起書本，翻過一頁：“你喝吧。發生了什麽事，讓全公司的副總裁這個反應？”

趙謹嵐頓了一下，放下了茶杯：“一樁生意。”

趙謹言挑眉：“很大？”她現在已經是半隱退狀態，很多事情都交給了趙謹嵐處理，這樁生意到底是怎麽個特殊法，讓趙謹嵐這麽大反應，在上班時間就親自過來找她？

趙謹嵐點點頭，加重了自己的肯定語氣，“很大。鐘氏給我們發來了橄欖枝，說要和我們合作，出一套婚紗系列。”說罷，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趙謹言的神色，生怕她不高興。

趙謹言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點點頭道：“你要好好看合同，別吃虧。你一個女孩子家鎮不住場子，可以讓顧安生陪你去。”顧安生是總經理。

這五年的變化很大，滄海桑田，大家都在時間海中沈浮。

陸歲月和趙謹年在四年前舉行了婚禮，前幾天，陸歲月告訴趙謹言，她懷孕了。

趙謹言自從離開鐘明淩，整個人像是瘋魔了一般，努力而系統地學習設計，創辦了婚紗設計品牌“瑰歌”，很快就打下了不小的市場，直接把夕照涮出了服裝行業的歷史舞臺。

瑰歌這個名字是趙謹言在創辦公司的時候一力主張的，而公司的品牌圖標，也是一只戴著皇冠的青鸞的剪影。趙謹嵐記得，她把這張圖標設計稿交到趙謹言手裏的時候，趙謹言坐在辦公桌後，看著那張設計稿，沈默了很久。

趙謹嵐搖搖頭，看著趙謹言的臉色好像和之前並沒有什麽不同，就大膽起來，說：“阿姐，不是我說，這樁生意太大了，我真的應付不來，得你去坐鎮才行。”

趙謹言仍然沒有反應，只是隱在書本下的手緩緩地捏緊了書脊。

趙謹嵐看著趙謹言仍然是萬年不變的淡定模樣，頭腦一沈，險些落下淚來。她的阿姐，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的，原先的阿姐的情緒那麽明顯，開心的時候笑，不高興的時候會黑臉，盡管也是少話，卻能讓人感覺到她是一個活人。可是現在的阿姐，美麗的眸子裏沒有一點波瀾，好像什麽事情都與她無關。

所以她只能鬥膽一試，試一試那個阿姐心上絕對不能提起的人能不能讓阿姐有一點點別的表現。

“阿姐，你不用太過在乎了，鐘氏這段時期……總裁已經半隱退了，很多事都是交給鐘氏的那個許副總來接洽。”

趙謹言終於有了反應。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趙謹嵐。趙謹嵐被她那一眼弄得一陣心虛，低下了頭不敢看趙謹言。趙謹言終於笑了一下，但是笑得很淡，她說：“你就不用試探我了。我這五年來一直都過得很好。”她這五年來一直都清醒得很，難道這不是身處渾渾噩噩的眾生中最好的事情嗎？

趙謹嵐被她拆穿，更加尷尬了，不知道該怎麽說。

一室靜默。

“鐘氏約我們什麽時候商議合作的具體事宜？”趙謹言終於松口。罷了，她從小到大都沒法拒絕趙謹嵐的要求不是麽？

趙謹嵐飛快地答道：“今天下午三點在我們的會議室。資料都準備好了。”心裏暗暗地松了一口氣，還是成功了。

趙謹言擡腕看了眼手表，一點半。她站起身來，拉起趙謹嵐就推著她往外趕：“我答應你就是了。一個鐘頭之後過來叫我，你和我一起上談判桌。現在，先去睡覺。”

送走趙謹嵐，她躺倒在沙發上，將腦子裏亂糟糟的想法全部排空，閉上眼睛沈入了夢鄉。

一個小時之後，趙謹嵐的敲門聲準時在室內響起，混著趙謹言手機的鬧鐘鈴聲，一起喚醒了趙謹言。趙謹言撐起半個身子坐了起來，揉揉眼睛，按掉鬧鐘，過去給趙謹嵐開門。

趙謹嵐看見她已經醒了，滿意地點點頭，道：“阿姐你這樣就很好了。梳梳頭發，我們要下去了。”

趙謹言拿起梳子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梳著一頭漂亮的長發，問：“鐘氏的人到了嗎？”

“沒有這麽快，反正在三點前到都不算失禮。”

三點，趙謹嵐準時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側身讓趙謹言走了進去。趙謹言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進會議室，在心裏默念了一聲“趙謹言，加油！”

然而當她在長桌的另一端就座，一擡頭便看到了木著臉的鐘明淩時，她整個人都僵硬了，猛地就去看趙謹嵐，眼睛裏略帶著一點責怪。

趙謹嵐對上她的眼睛，也很無措：她也沒有料到鐘明淩會親自過來。

氣氛頓時非常尷尬，除了鐘明淩，鐘氏的幾個人都在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目光；瑰歌一邊倒是非常一致，一樣的冷著臉明顯不欲主動開口的樣子。

這真是史上最尷尬的一次會議。

“咳，”最終是鐘氏的許副總最先開口：“這位是我們的總裁，鐘明淩，他對這次合作非常重視，所以親自過來和貴方接洽這次的合作事宜。”

趙謹言微微擡眸，語氣平淡：“鐘總你好。正是出於同樣的緣由，我今天才會坐在這裏。”

她並沒有自我介紹，實際上她也完全不用自我介紹。在座的誰不知道，瑰歌五年發展成和鐘氏旗鼓相當的企業，這個奇跡的締造者正是面前的這位纖瘦的女人。

鐘明淩幽深的眸子對上趙謹言的，趙謹言飛快地撤開，翻開了面前的資料。

“貴方有意與我們合作……”

兩個小時以後，會議室的門再次打開，趙謹言推著門，得體地站在門邊：“各位慢走。”

鐘明淩經過她前面的時候，步伐未停，只是手微微縮緊。

趙謹嵐嘆氣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在空蕩而安靜的會議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還記得瑰歌這個梗嗎？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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